作者:景诗庭(石家庄铁道大学教授)
12月23日清晨,惊闻施仲衡院士仙逝,中国城市轨道交通领域的奠基人和领航者离我们而去,心情十分沉痛,。他学成归国在唐山铁道学院隧道教研室和我们共事相处并带领我们到京工作的情景一幕幕涌上心头。他为人胸怀坦荡,关心他人,对工作殚精竭虑,认真负责的优良品质处处都值得我们学习。
1959年他回国时我还在滦县下放搞水利工程 ,春节前天寒地冻才回学校,60年春开学到教研室见到他 ,我叫他“施老师”,过两天他和我说 “咱们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前后班的同学(他比我高两班)以后还要一起共事,叫我老施就行了”,这无形中就缩短了我们思想上的距离,但我在学生面前还是叫他施老师以示尊重。这段时间我们都比较忙碌
, 教研室主任也是我们给苏联专家作研究生时的中方导师高渠清教授对我“压重担,促成长”,我要准备给隧57班上 《山岭隧道》课,非常紧张。老施准备给隧56上《地下铁道》课,虽然他对地下铁道烂熟于心,但要系统讲授还要充分准备,但有空还关心我的生活 ,问我有否对象; 我暑假回家还把他的照相机借给我。
我结婚以后学校分给我杨华二斋一间不到9平米的住房,窗外2米就是学校的交通要道。他住在南华宿舍,每天上班都要从我窗前经过,有事敲敲窗子就跟我说。一次敲了窗子笑着说“你们屋内大镜子正对窗户,在窗外从镜子上对屋内一览无余”,我们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事,赶紧把镜子挂到侧墙上以保护隐私。这都是一些小事,但我却记得一辈子!
在共同工作期间他经常到北京出差,我们都估计是北京地铁的事,但当时是保密工程,他不说,我们也不问。北京市早就有修地铁的打算,但苦于没有技术力量,56年苏联专家来唐院指导《隧道及地下铁道》研究生,同济大学,中南土建 (以后的长沙铁道学院),铁路一些工程局和设计院以及北京城建院等等都派人来听课。58年以后唐院和长沙铁道学院先后开出了《地下铁道》课,一般技术力量有了一些,但缺乏能总体指导的带头人。59年初我国解放后第一批到苏联留学,学习地下铁道的研究生施仲衡、谢锦昌等先后回国,他们都取得副博士学位,当时中苏关系很好,学到的东西
和带回的资料很多。施仲衡在唐院教《地下铁道》课,并担任教研室副主任,还参与了北京地铁各项重大技术决策过程,由深埋改浅埋就是他根据当时国情和北京地质情况力主决定的。
当时由铁道部承担北京地铁的修建任务。铁道部机关搬到复兴门外后,在王府井南口原址成立铁道部地铁工程局,开始是由铁道部第三设计院负责设计。到开始初步设计时,三院就力不从心,要求唐院大力支援,61年春,唐院从隧道及地下铁道专业师生中抽调近30人,由施仲衡带队开到北京参加设计。去的老师中还有我、刘英智、贾汉卿,学生则由隧56班(有后来成为工程院士的王梦恕等)和56铁兵班(有后来成为北京城建设计院领导的曹维俊等)中抽调,和铁三院的一些设计人员,在北京东交民巷一座大院里办公,晚上住在王府井东单三条原铁道部单身宿舍,吃饭在办公大院。
北京地铁建设除了解决城市交通问题以外,还要具备人防功能,保密要求很高。我们设计人员分成若干小组,每组分开办公,不能互相串门、不能互相打听工作情况。特别是结构组,单独在另一栋楼的二楼,搞得非常神秘。我分在地铁过河的施工技术设计组,主要对象是如何过木栖地的护城河。我们组里三院的工程师和两个铁兵班的同学都有一些现场工程经验,大家讨论认为用盾构穿过河底的常规方法不现实,当时没有盾构。大家参照桥梁水下基础施工方法,分两段施工,用围堰堵水,让河水在一边流,用沉井法临时封堵两侧井壁,开挖下沉,还用到水底隧道沉放节段的一些技术,得到认可后,我们按此方案分头收集资料,细化设计。
大家的工作都很紧张,但热情很高,施仲衡更累,他是总体负责人,要掌握各组情况,还要研究解决重点问题。大家起床后就往东交民巷赶(大约两站地),早饭后即开始工作,中午不回去,晚饭后还要加一会班。施老师见此,提出周6晚上和周日下午一定要休息、放松(当时是每周工作6天)。天气好时他还约我们几个去北海公园或颐和园划船、登山,周6晚上男女同学们到中山公园露天舞池去跳舞。我们洗澡则安排到北京市政府对面的职工浴池(当时市府还没有搬家)。我们就这样忙乎了两个多月,到了4、5年级都要实习的时候,教研室忙不过来,就把我叫回来带实习。过不久毕业班也要分配,设计组的学生也回学校,他们大多分到地铁工程局,铁兵班的也很多参加地铁工作。施仲衡则继续担任顾问,北京、唐山两处跑。
61年暑假后老施继续在学校上课并指导一位研究生,但仍然经常到北京出差。随着北京地铁正式开工,他去的次数更多,待的时间更长,65年干脆调到地铁工程局。以后几年我们忙于学校的“教育革命”和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和他几乎没有联系。到学校搬迁峨眉,工农兵学员进学校,我们感到地下铁道课应该讲点我国自己的内容,否则学员会有意见
。北京地铁已由铁道兵或工程兵管理,我们打听到他在北京马神庙办公的地址,我和张箴老师(他的同班同学)找上门去,经过门卫复杂的登记程序,终于在接待室由一位解放军陪同下见了我们,他以上级规定地铁资料不准外传婉拒。当晚他的下属
(也是我们的学生)来招待所看望我们,转达他不能单独来看望我们的歉意,我们也能谅解。
改革开放后,各种资料都公开,我调到石家庄铁道学院工作后,在各种会议中也常见面,他也应邀来石家庄铁道学院作过报告,效果很好。他在北京交大招博士研究生时,我还向他推荐两位优秀青年教师
去报考。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很少到北京,几乎没有机会见面,但他生病住院的情况通过一直和他合作的北京交大的张弥教授(我的同班同学)和他的博士学生经常了解到,他去世的噩耗也是他的学生第一时间告知我的。我也年过九旬,不能到京与老友告别,谨以此文聊以悼念!老兄奋斗一生,积劳成疾,祝愿在天堂好好安息!